“谎 言”

一九八五年，我从部队退役，经人介绍我在县城一家食品加工厂当上了临时工。起初，我被安排干文秘，后来由于别的原因，被下放到车间。因活忙好久没回家，也没和母亲联系，母亲便托人打听我。

我在弟兄们当中最小，行五。母亲惦念我，总盼着我能有个好出息，好拉巴一下姊妹们。三个月后，我准备回趟家，特意穿了身崭新的衣服，还好上打扮一番。回到家，母亲一看我这身打扮，叫着我的乳名问：“你出家无家，也不回来，在那里？做什么？”我说在工厂办公室工作，是个写字匠。其实母亲不知道什么是写字匠，她随口说：“不管什么匠，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好好干。你那几个哥哥都没怎么上学，家里穷，下地干活挣工分供你上学识字，你当了这么多年的兵，见了些世面，到时候别忘了他们。”我答应着。

哥哥们下地干活回来，母亲兴奋地对他们说：“你们的小弟回来了，干办公室的话，你们看看他这身衣服明光发亮蛮漂亮，头发梳得像电影里的大老板。”我听到母亲叨叨这些，内心惭愧得很，头顶上的汗都冒出来了，脸红一阵、白一阵，好长工夫心一直平静不下来。三哥随口说道：“小五好歹也熬出头了。”我看着母亲掩饰不住内心头的喜悦，她心一热，眼里的泪禁不住流了下来……

我在想，哥哥们本来是可以上学的，由于家境贫寒，主动放弃上学机会，帮助老人拉扯我和妹妹上学长大。后来，我高中毕业选择了当兵。三哥到三十多岁才娶上媳妇。为此，我内心里一直觉得对不起他们。

母亲接着对我说：“你哥哥们靠力气干活，你出息了，得帮他们在城里找个轻松活干。”我其实根本没能力帮这个忙，从而满足母亲的心愿。看到母亲用祈求的眼光看着我，这倒成了我的一块心病。

过了一个阶段，三哥到城里办事，特意到单位看我，几经周折，他在车间外的露天场地上找到我，发现我穿着满是油污的工作服在一口大锅前熬牛下水，加之烟熏火燎，我黑瘦如柴。三哥握着我茧泡厚厚的手眼睛湿润了。他问我：“你为啥要对娘撒谎？你这不是在做苦力吗？”我不好意思地朝三哥咧嘴笑笑说：“娘总是挂记着我，盼我有出头之日，如果我灰头土脸回家，她肯定揪心难过，我故意在回家时梳理打扮了一番，想让娘不为我担心，让她高兴。”

三哥拍着我的肩，说：“小五真有你的，我服了！”此时我感慨万千。是啊！儿女再大，也会被父母时刻装在心里，儿女有一丝痛苦和不幸，父母承受的会更多。如果我们呈现给父母的是成功、欢乐和幸福，偶尔撒个善意的小谎言也未尝不可。因为这“谎言”里融着亲情和爱意啊！（新区网络作协会员）卜庆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