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已不见

这个阴天的下午突然想到姥爷。

姥爷去世好多年了。我对他的印象真的不多。太多时候他是在田里。自家的做完了，帮别家的做。人家说他劳碌命，我想他只是与泥土与植物亲近。

姥爷比姥姥大8岁，母亲说她从小也很少见姥爷和姥姥说话。但姥姥很尊敬姥爷，姥爷也很疼姥姥。姥姥一辈子没做过农活，给她搓手心时看见她手指仍然又细又长，指甲形状优美。我夸她手好看，她就害羞地笑起来。

姥爷很会编东西。棉槐条到他手里就象听话的孩子一样一会儿就变出一个乖巧的形状。我央他给我做一个兔子，他特意把棉槐条的外皮剥干净用白白净净的芯儿编好。我很喜欢，又央母亲给我买兔子，母亲不给买，他去田里干活活捉了一个送给我，还求来一个貂笼将兔子养在里面。

上学的时候听说他检查出低血糖，回家的路上去副食品看见有低血糖病人喝的糖晶就买给他。后来我打电话问母亲，姥爷喝了糖水管用不管用，母亲在电话里训斥我乱买东西。他去世后我才知道，当时我只说这糖充水喝会治他的病，于是姥姥倒了整整半碗用开水和了和，和成浆糊状硬让姥爷吃了下去，加上他又喝了白酒，结果连打了好几天的针……

几年后有一天早晨，他照例早早出门，结果再也没有回来。

多年后我因低血糖晕倒时突然想起他。当时感觉胸口愈来愈压抑，眼前却愈来愈黑……后来我被掐醒的一刻脑海闪过他，他在一个清晨无人的旷野是如何面对生命的无望，脑海又是否片刻闪过自己的一生。

有些人在你的生命里不曾惊天动地也不曾娓娓，但因为血脉里割舍不掉的亲缘与天性里的慈悲让你很多很多年后想起来依然心颤不已。我想我真的幸运。小时候老人们都在身边。他们给的疼爱仿佛怎么用都用不尽。我也真的非常后悔，人总要不断长大不断跌跤才能慢慢对生命有所体悟。

我曾以为年轮增长会自然衍生与积累出许多智慧，现在才发现我并没有因为变老而变得聪明。年少的那个我实在不知道如何待别人好。而现在居然也不知道。(殷文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