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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粽 婆婆的粽

当月季花开得耀眼红的时候,就该过端午吃粽子了。

母亲依然早早起了,悄悄扯扯我们其中的一个:哎,不是说好起来采“五树头”么?被拽出梦境的人揉着惺眼,猛然记起自已的使命,满脸惶急地穿衣下炕,趿着鞋就往外跑……

“五树头”就是五种树木的嫩芽,端午节带露采回,扔在屋顶晒干,据说能驱邪治病。母亲笃信“五树头”的功效,年年用“五树头”煮鸡蛋给父亲吃,用“五树头”煮水给我们擦洗蚊虫叮咬的夏疮。是不是管用,却没人知道。

端午节的重头戏当然还是包粽子、吃粽子。

过节前几天,各家的女人就开始为粽子忙开了。母亲总是把棕叶和米同泡,泡过的水用它添锅,说是原水煮原粽,叶的清香、米的馥香都在粽里了。这样的粽一出锅,清香濡甜、松软适中,蘸白糖而食,能让你吃蒙了鼻子。

老家的粽子都是苇叶三角粽,三两片叶片顺排,折成三角,装米进去,顺角对叠,剩两段尾巴打成小结,一只玲珑三角粽就成了。看着容易做着难,不谙此道的人,折来折去,把苇叶折磨成条缕碎片,也难让米顺遂地待在叶里。

原以为天下的粽皆如我老家的苇叶三角粽,精巧清丽如艺术品,不仅慰口腹,还可养眼目。因此,看到婆婆家巨大丑陋的波萝粽时,我真是大大地吃了一惊。那粽由波萝叶裹成老式枕头状,中间一道草腰子捆着,又黑又破又粘又腌脏。解开稻草,老枕头开了,竟是两只,两只枕头合抱——— 掂掂,足有一斤重!

我把一只“枕头粽”放在一只平盘里,咧着嘴、翘着指,一层层扯它的烂外衣,扯了一盘子碎皮烂缕,米的金黄被波萝叶染成了苔绿,混混浊浊,斑斑点点,看着实在可疑,里面横七竖八嵌满了花生大枣栗子核桃仁——— 实惠倒实惠,可,这也叫粽?

那个吃“枕头粽”长大的人不高兴了,反唇相讥:不比你们的“三寸金莲”强?抠抠吃吃一丁点儿,还无滋无味!光好看,有啥用?

丑陋粗糙的“枕头粽”味道果然不差,尤其是波萝叶的醇郁浓香,不单是闻,而是实实在在地吃到嘴里去了。我见过生时的波萝叶,阔大厚实,生机勃然,类似梧桐叶。它不像竹和苇那么有个性,吃完了粽,除颜色变褐了,还是原形原状。它太实在了,一煮就烂,一烂就化,不管不顾地把自已变成烂布片,滋滋味味全都渗入米里。这很容易让我想起一年年为儿女包着粽、又一年年老去的女人们。

婆婆知我喜食她的波萝粽,总是于端午节前夕就包好,再托人辗转捎来。而且一捎定是一大包。我便上顿粽、下顿粽,一只只认真享受。吃腻了,吃够了,就塞进冰箱,什么时候想了,就去拎出一只。

吃了若干年婆婆的“枕头粽”,渐渐地忘了它的丑,渐渐地觉得它就是粽、粽就是它了。有时候与母亲捎来的苇叶粽同吃,真觉得那曾经美味无比的苇叶粽有些寡淡。只是,这种感觉打死也不肯说出来。

张秀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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