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楂之恋

“一提山楂，俺就口吐酸水。”我小的时候，西屋邻居的儿媳常念道这句话。暮秋，山楂泛红的日子，这话她倒说的少了。

北方乡间，山楂归为水果下品，常见不说，还酸，酸得叫人一咬就脸面变形，口水忍不住流出来，到了深秋枝枯叶黄时，山楂脸儿通红，拴在枝桠间一穗一穗可爱的让人生怜。不过，这个当口，人们心里头的馋念不在山楂这儿，都奔着捂软的甜柿子和个大的苹果、梨们去了。山楂摞在那里，风吹寒侵，孤零失落。

我到了念初中那会儿，住村北山里的庄稼人取了旁人弄糖球的真经，依葫芦画瓢，一下子把这等酸不溜秋的小里子捧成了令人日思夜想的上等货，身价蹿的老高，卖糖球的动静在巷子里一响起来，不少大人，还有孩子就再也坐不住了。

山楂能在人们的果盘子里寻得一席，它凭的可不是颜值，是酸甜可口的本色，是它健脾益胃的内在修为与能耐造化。李时珍让山楂在他的《本草纲目》中大展风采，说：“凡脾虚，食物不克化，胸腹酸刺胀闷者，于每食后嚼二、三枚，绝佳。”这“绝佳”之果就是山楂。想这貌不出众的小果子竟有这等本事，这叫那些牛气哄哄且让人眼花缭乱的果之佳品们情何以堪哟！

其实，不光《本草纲目》，像《唐本草》《本草蒙筌》《药品化义》《本草图经》《得配本草》《随息居饮食谱》等等若干典籍里山楂都有好口碑，酸甘、微温的品性和为人解除疾患的能耐叫古人、今人念念不忘。消食积，散瘀血，驱绦虫。治肉积，痰饮，痞满，吞酸，泻痢，肠风，产后儿枕痛，恶露不尽，小儿乳食停滞。消食健胃，行气散瘀。用于心腹刺痛，疝气疼痛，高血脂症。这些，哪家果子敢跟山楂试比高？再者，一枚不怎么俊的山楂让人一倒饬就能华丽蝶变，山楂饼、山楂糕、山楂片、山楂酱、山楂汁、山楂茶、山楂酒、果丹片、糖雪球、山楂罐头、山楂糖葫芦，你瞧瞧，这山楂主打的一些个吃物，哪一样都叫人欲罢不能，叫人恋恋不舍，别的果子呢？

冬天是吃山楂的佳期，暮秋从热闹的枝头上悄然落下来，经了一段窑藏，山楂燥狂的脾性消停的荡然无存，甜，愈发纯；酸，超向柔，身段搁进厅堂的果盘里，顷刻，四壁仿佛鲜亮起来。此时，天穹若有纷乱的雪花撒下来便是最好。吹燃炉火，煮一壶热茶，继而把心思全然投向那些通体融红的山楂果。咀嚼着甜中带酸，酸中洇甜的“小绝佳”，间或抿一口红茶，嗅几缕茶香，惬意中生活好像陡然多彩起来，人也仿佛猛丁进到了世间的诗和画里。

在乡下老家，糖球应算是山楂摇身而变的飨人“宝贝”，虽未脱胎换骨，仅仅披了一袭锃亮的糖稀羽衣，就让自己猛地肩担了情和爱的光荣使命。巷子里不曾陌生的叫卖声起，老者因此念到儿孙；小辈因此想到长老，恋人们更是喜不自禁，乐不可支……

“一朵花，一棵树；一座房子，一条路……你又摘来红山果，一颗一颗送给我，日出日落都快乐，一百年也要陪着我。”山楂，原本貌不出众，但解馋、果腹、除疾，受人待见。而今，竟还兼职当了爱情信物，除了安与骑兵演绎着主创的《红山果》两厢缠绵陶醉，还有多少怀春者拿了这枚红山果做情爱由头，乃至修成爱之正果，想必，只有山楂们自知了。

（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青岛市散文创作委员会委员）崔启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