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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腔曾经的“叫街声”

清早躺在被窝里,还想迷糊一觉,朦胧间,传来了一 声 久 违 的 叫 街 声 :“换——豆腐嘞——”,对,就是那个韵味,四个字音调等高,“换”字和“嘞”字拖音很长,是个男中音,我的脑海中立即浮现出一个形象:他肩挑一根担杖,一头挂着竹筛子,筛子里白包袱裹着一撮豆腐,另一头勾着个箢子,里面是豆子,称豆腐用的是特制的秤盘——把桑条或腊条烤软,揉成一个直径约30厘米的圆圈,用粗线编上网就成了,再用三根线直接拴在杆子秤的秤钩上。

以前在新区的街头巷尾,经常能听到手艺人的叫街声,而且只要他们来到家门口几乎都有生意做。现在叫街都现代化了,肩挑的推车的换成了电动车,一个能录音放音的小喇叭代替了喉咙,反复播放着那句“换豆腐”之类的录音,音调生硬,单调絮烦。然而,这一腔叫却泛起了我沉淀在记忆中那些消失的或正在消失的叫街声,那极具特色的腔调音犹在耳,那别具一格的形象和行头犹在眼前。

【磨刀人】

“磨剪子嘞——戗——菜——刀——”,“菜”字明显低八度,“刀”字明显长两拍。这悠长的夹带着韵味的声音在街巷回荡,不一会儿就看到了磨刀人的身影:肩挑一条长凳,一头固定两块磨刀石,一块用于粗磨,叫“砂石”,一块用于细磨,叫“油石”,凳腿上还绑着个铁水罐。凳子的另一头则绑着坐垫,还挂了一个篮子或一只箱子,里面装一些简单的工具:戗刀,锤子,水刷,水布等等。

听到叫街声,老婆婆小媳妇有的提溜着菜刀,有的拿着剪子,从不同的胡同口聚拢过来,磨刀人也在十字街口支开摊子做着准备。家用菜刀时间长了就不锋利了,妇女们总是顺便在盆边缸沿上反复趟几下,虽然立竿见影,但时间久了刀就钝了,也有卷刃的崩刃的掉把儿的,都需要修复。

磨刀人接过菜刀,拉开架势,披上油布围裙,带上帆布套袖,劈腿呈骑马状跨在长凳上,手捏刀背,眯眼看刀刃,先要看看刀刃钝的程度,如果不太钝磨磨就行,看明白刀刃前中后的锋利程度,确定从何处起磨,何处加大力度。一般磨刀先粗磨再细磨,粗磨在砂砖上进行,细磨则在油石上进行,一边磨一边还要用绑着布条的木棒在竹筒里蘸水降温,防止高温破火。磨好后还要看看刀柄的铆钉是否松动,若是松动活络了,他一定帮顾客用小榔头敲紧牢固了。

若是菜刀太钝就得先用戗刀戗薄。戗刀是一根尺把长的铁杆,铁杆中间镶一把优质钢的戗刀,两侧有横把手,就像木匠的推耙。磨刀人将菜刀放平并固定在长凳上,双手握把,均匀用力向前推戗刀,戗刀刃上就能看到戗起的铁末或卷起的铁圈,几下就将刀刃两面刮薄了,然后再在磨刀石上粗磨细磨。磨一阵,就用手指在刀刃上轻轻刮一下,又眯着眼看看刀锋,随时调整着磨的位置和力度,防止卷刃。一把钝口的菜刀,在磨刀人的手里,只需一袋烟功夫,就锋利如初了。

磨剪子还是挺有难度的,剪刀是两片,磨时剪刃与磨石的角度最难掌握,没有一定的功夫和灵敏的手感是不行的。磨好后还要校正,剪刃两片合在一起后,刀尖对齐合拢,松紧适度,紧而不涩,松而不旷,方为合格。用破布条试验刃口,轻轻一剪,布条迎刃而断,才算完美。

当磨刀师傅把磨好的剪子或菜刀交还给主人时,仿佛大夫为病人做完了一次手术,那脸上每一条皱纹里都蓄满了成就感。

【锔匠】

“锔盆子锔锅——锔——大——缸——”锔匠扁担的一头挑着风箱和工具箱,一头挑着小炉子,挂着小铜锣和敲锣的小铁锤,在乡间走街串巷,一路叮当作响,一路喊声悠扬,一串高音中“大”字变得又低又沉。

所谓“锔”,就是用铜铁等制成的两头有钩的状似订书针的“锔子”,把瓷器、陶器等破裂的地方连合在一起。过去的普通百姓人家,日子过得拮据,一般生活用品总是修修补补,只要能用就不会买新的。盆子裂了舍不得扔掉,锅裂了也舍不得更换,缸裂了自然更是不会舍弃,都是找锔匠把它们锔起来继续用。

锔匠的主要工具除了有锤子、剪子、钳子,小铁砧子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工具,就是木制的金刚钻。这个金刚钻很原始,总长大约60厘米,直径4厘米左右,分上下两截,上截是三寸长的手柄,下截是钻杆,手柄和钻杆用轴承连接。钻杆上缠有一根皮条,连在一尺多长的一根木棍的两端。把一粒小小的金刚石镶嵌到一个约两寸长的细铁杆上,做成金刚钻头,紧箍在钻杆下端。钻眼时左手抓住手柄,扶正下压,右手抓着用皮条连接在钻杆上的那根横木条,来回推拉,带动钻杆一反一正转动,便可在各种器具上钻上孔眼,因此这种钻也被俗称为“扑楞钻”。

锔匠拿起一件器具,先观察裂缝的位置、长短,设计出钻孔的位置,根据器具的材质、大小、厚薄,选择适当粗细的钻头,然后在裂缝两侧钻出一排排小孔,取出合适的锔子对准小孔,用小锤轻轻地把锔子铆进去,抹上白泥,这件器具就修复成功了。

裂缝的器具修复比较简单,破碎的器具修复就很麻烦了。比如瓷盆两半了,瓷缸裂下一块,就必须先捆绑固定原型,再实施锔的工序,结束后松绑。

【货郎】

“收头发——换——针了!”别人叫街吆喝时,最后一个字总是拖音很长,而他把后面两个字明显低调不说,最后还是休止符,嘎然而止。这抑扬顿挫的喊声传遍了大街小巷,听到这腔调,即便听不清楚吐字,人们也知道是换针的货郎来了,婶子、大娘、奶奶们纷纷放下手边的活计上街了,手里拿着平时梳头时掉下来的头发,用来换些针头线脑。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五马换六羊式的以物易物吧,换针人推个手推车,车上有个铁丝做的笼子,里面除了放置缝衣针外,还有鲜艳的头绳和各种小发卡,甚至还有银簪子。也有的是挑着两个木匣子,手晃一个拨浪鼓,肩上挂条布褡子,褡子里插满了大大小小的针。

那时候人们手里的钱紧张,就用废旧的东西来换。换针一般是用头发,那些头发不是剪下来的,而是平时梳头时掉下来的。女人们大都梳着长头发,每次梳头都会梳下来几根,舍不得扔掉,就找个角落攒起来,等到“换针的”来,一小团就能换到两根针。女人们用废品换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却并不马上回家,总要聚在一起家长里短地聊上半天。

那些匠人、货郎以及一些艺人杂耍,是一个时代的产物,代表着这个时代人们的生活水平和精神需求,是乡土文化的一部分。随着时代的进步,人们的生活水平和文化需求提高了,那些匠人、货郎的身影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那一腔韵味十足的叫街声也沉淀在历史长河的淤泥中,最终化成了记载这段历史的化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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